Teki

你是万千星球的星球

【尺机莲】 岁月神偷

莲子视角

表面机莲 实际尺机

青春伤痛文学

矫情且OOC

雷者慎入






鳄鱼


      休假的时候,孙施尤的胸口多了一个纹身。


      小小的一个,藏在衣服底下,冷淡的墨色安静地驻扎在皮肤上,守着这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


      倒不是什么心心念念了很久终于付诸实践的计划,在这之前他甚至没有形成过相关的具体概念。他只是预估错了时间,办完手头的事到达约定地点的时候,离到饭点还有好长一段距离。


      纹身店新开在他将要光顾的餐厅旁,招牌上只有用设计过的字体写的鳄鱼两个字,装饰的花纹却很漂亮繁杂,缠绕在竖横圆圈间,最后攀援至上方空白处,缱绻着打了几个圈。孙施尤顺着那纹路,不自觉地歪了脑袋看了一会儿,没辨认出和鳄鱼有什么联系,倒是觉得在倾斜的视线里,两个隔了一点距离的潦草圆圈有点像熊耳。


      这个意象并不是凭空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毛茸茸的小熊耳朵,他在推上刷到过很多次。


      和往常每一次见到都会涌起一股想要捏一捏实物的冲动一样,这次他也毫不例外地捻了一下垂在裤缝边的指尖。


      戴着熊耳的鳄鱼吗?真是特立独行的一家店,难不成里面真的售卖宠物鳄鱼或者别的什么异宠吗?


      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时间还早,孙施尤便没什么负担地推开了新店的大门。说是新店,候客区都坐着人的样子,怕不是新开的什么分店。他往里间望,周围墙壁上挂着几幅相框,里面有具体的事物:花、鱼、落日、数字字母,也有抽象的或直或曲的线条。一把缠绕着玫瑰的十字剑下方摆着一张皮制躺椅,上面趴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孩,露出一截腰肢,旁边的男生操作着机器发出一阵酥麻的嗡嗡声。


      原来是一家纹身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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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位置被安排在朴载赫旁边。正式去碱基基地报到的那天,身型大只的朴姓AD窝在电竞椅里捧着手机傻乐。孙施尤凑过去瞄了一眼,瞥见另一位朴姓AD发送了他加入碱基的新闻稿。发现自己是话题中心的感觉很奇妙,好奇心吹成的氢气球马上就要飘到天花板上炸开充盈整间训练室,害怕和矜持缠绕起来的细线把它拉住,另一头溜进虚握成拳的手中。犹豫了几秒后,孙施尤果断松开手,张牙舞爪地扑过去,他抱住朴载赫一只手臂,笑嘻嘻地嚷嚷:“在说我什么呢,给我看看,载赫啊,笑得那么开心是不是因为本辅助的热情奔赴让你赢了朴辰成一局?”


      朴载赫把手机举过头顶,故作嫌弃地皱着脸往后挤,试图抢回自己的右手,未果,遂反击:“说什么呢,我和辰成,我们早就不玩那个幼稚游戏了。”


      我们,多么神奇的词语,只有短短两个字,却划下了堪比马里亚纳海沟的界限,明晃晃地告诫:你踏不进。


      孙施尤被震慑到了,恍惚间松了力气。


      朴载赫不明所以,但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异常,他把手机按在胸口,少了桎梏的右手反过来轻轻拍了几下孙施尤,好心安慰道:“施尤呐,没说你坏话呢,辰成就是刚知道这件事,随口问问我。”


      “阿西——”,孙施尤反手甩了扒着自己的狗爪子一掌,拿着桌上的水杯站起身,走出去两步又回头冲朴载赫喊了一句:“别当宝贝似的护着了,我又不惦记你手机——真是狗崽子啊…”


      他骂骂咧咧地走出去接水,视线落在水杯掉漆的外壁上,卡通兔子的表情已经有点模糊不清了,孙施尤顺着回忆的长河挑挑拣拣,试图找到一块完美契合的拼图,但这样的缺口实在过于细小,他捧起一堆相似的碎片,倒先看见了朴辰成的笑脸。


      这杯子还是好早之前和他一起闲逛时候买的。说起来,看中这只兔子的还是朴辰成,不过当时壮得跟熊一样的AD有点担忧过于少女心的杯子和自己形象不符,最后撺掇孙施尤买了。


      “你喜欢的杯子,我买了算什么意思。”


      “就看着觉得可爱的,你用和我用有什么区别,反正能经常看见啦。”


      这杯子倒是跟着他直到现在,可小兔子丢掉五官这件事,朴辰成怕是还不知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像这个杯子的彩漆一样,一点一点,从彼此的生命里剥落。


      明明是我先闯进你的世界。


      那是多早的开始啊,早到大明星TS还没有一战成神,在网吧里讷讷地说自己叫姜东根。早到“Teddy”和“Lehends”还远未诞生,两个人平等地享有不同的烦恼。朴辰成在发愁怎么说服妈妈早点办好退学手续,孙施尤在苦恼怎么搞到钱给自己换一个鼠标。


       “钱是什么大事呀”,朴辰成对着空白的作业本咬笔头,斜了一眼身边托腮叹气的小伙伴,索性扔了笔,把屁股底下的书包拽出来,一个一个袋子摸过去,往桌上扔了几张皱巴巴的纸币。


      孙施尤眼睛一亮,凑过去一张张展开,一张张数。


      “怎么不是大事啊,这些钱还差远了呢。”


      朴辰成一把薅过桌上的纸币,一只手揽着孙施尤,一只手拉上姜东根,带着他们往门外走。


      “要一步一步来的嘛,以后等我在OGN大杀四方,我给你买十个鼠标!现在这些钱够请你们吃一顿巷口那家炒年糕啊,那酱料可香了。”


      孙施尤把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拍掉,嘴上不饶人的挖苦,说指望你不如指望东根,身体倒是很轻快地一路连跑带跳。朴辰成天生就会安抚情绪,根本无需学习。


      后来的事实证明,孙施尤确实眼光毒辣,东根早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早早在世界赛上扬名立万。不过他也没有给朴辰成买十个鼠标的机会,Teddy选手是名震一时的春决FMVP,Lehends选手也不差,时刻准备着把冠军奖杯拉向自己这边。


      他们是旗鼓相当的对手,总是能在后台相遇。


      孙施尤跑出去找staff要暖手宝的时候,朴辰成席地坐在过道的角落里看视频。孙施尤就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径直走过去坐在旁边,朴辰成头也不抬,只把手机移过来一点。屏幕里是一只鳄鱼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冲着摄像头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咦——孙施尤皱着眉躲向另一边,全身写着抗拒,他问:“你什么时候有这种爱好了,这长得又丑又凶的,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养。”


      “不是特意搜来看的,只是刚好出现在我的首页”,朴辰成等到进度条走完最后一秒才关闭了界面,他回头把孙施尤拉回来,笑着说,“干嘛反应那么大啊?你这样鳄鱼会伤心哦,评论里已经有好多骂它的了,你还要加入啊?”


      “什么啊?我只是不喜欢它,它要恨那些把它做成皮包的人才是。”


      “也是哦,那它真的好可怜,随时可能会被杀死,连喜欢它的人都在被骂是变态。”


      “你是人又不是鳄鱼。”


      “是啦,不过哪一天我要是突然变成鳄鱼,或者下辈子就是条鳄鱼怎么办?”


      孙施尤把他手里的暖宝宝拽过来,接着说:“那你就不需要这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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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台热情地招呼他,让他稍等一会儿,前面的客人马上就要结束。


      孙施尤悻悻地点了点头回应,他本来只是打算参观一下的,现在扭头就走好像有点不礼貌,索性坐在沙发上,正大光明地察看店内的装饰布置。


      他问为什么店名要叫鳄鱼,新客完全认不出是家纹身店,而且看内部装潢也和鳄鱼没有半分联系。


      前台没什么要紧事做,乐得和他聊天,仔细跟他解释:“我们也不算新店,只是刚搬来这边,一直有稳定的客源,靠老顾客们口耳相传,也不担心这方面的问题,鳄鱼这个名字是我们店里手艺最好的纹身师起的,啊你看,就是现在在里面的那个。墙上挂着的大多是他的设计稿。具体的原因我不是特别清楚啦,当初随口问过一下,他好像是觉得纹身和鳄鱼一样,有好多人看见了都要尖叫着跑开。我也不是很懂,他就像个艺术家,艺术家的脑回路大概和大家不大一样吧。”


     孙施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纹身也是一门艺术,朴辰成离艺术家有点太远了,但在鳄鱼的事上,他或许可以接通那位纹身师的脑回路。



【宝剑】

      “就挂在墙上的那把宝剑吧,挺好的。”孙施尤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刚结束上一单生意的纹身师过来跟他打招呼,询问是否已经有准备好的设计图,他鬼使神差地指了指那把缠绕着玫瑰的利器。


      剑身修长锐利,适合没入心脏。


      纹身的位置就这样选在了胸口。


      等到躺上椅子,照明用的亮白灯光“啪”的在头顶绽开,孙施尤才猛然惊醒般得轻微一颤。


      纹身师在一旁消毒工具,体贴地同他闲聊:“好像是临时起意挑了这幅图啊,还是有什么关联的人和事?我动手之后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它要跟你一辈子的,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哦。”


      孙施尤望着纯白的天花板,连眨眼的频率都变得缓慢起来,像陷入昏睡一样的安静。


      纹身师收拾好了工具,并没有催促,他也同样安静地等着,直到躺椅上的客人微微侧头。


      “不跑了”,孙施尤说,“一开始就不该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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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尤呐!帮我拿瓶饮料吧。”


      朴载赫是后面认识的。已经记不清到底是谁介绍给谁,大概率是哪天闲聊偶然提到了一个对方也熟悉的名字,于是便顺理成章地组了一个铁三角。


      孙施尤拧好水杯的盖子,打开一旁的饮料柜,拖长了声音回复:“知—道—了—载赫王子。”


      一句话里,半是戏谑,半是真心。他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觉得朴载赫是真的住在象牙塔里不谙世事的王子。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拥有在鲜衣怒马的年纪站上顶峰而自然滋生的恣意和骄傲,那是一种很纯粹且难得的气质,没有被失意搓磨,带着近乎孩童的张扬无畏,构成了朴载赫开启职业生涯后,性格里最重要的一抹底色,在往后并不时常如意的生活里即便被泪水晕染,依旧影影绰绰着存在,投射到现实中就是经常性的嘴硬和偶尔的脆弱。 

     

      所以哪怕只早了他五天出生,孙施尤也习惯于以一种包容的姿态来对待朴载赫,不计较他的傲娇和毒舌,日常打打闹闹中故意的反呛更像是对着金毛掷出的飞盘。但在做人这件事上比他们俩多了将近十个月经验的朴辰成却出乎意料的并不一样,他会配合朴载赫的幼稚,比起掷飞盘更乐意暂时化身成另一只大型犬和金毛一起满地打滚。这对孙施尤来说有点难以理解,和他相识于微末,一起走过籍籍无名的朴辰成一直有远超同龄人的成熟稳重,这一光环也是他在相处中那些复杂情绪产生的根源。他对朴辰成有不自知的依赖,同时又夹杂了点惧怕,他害怕过度的依赖会让可能出现的分离变得无法承受,害怕太过接近会让一些在社交场合的伪装形同虚设,从而猝不及防地暴露自己不像表面那般玲珑剔透的核心。


      他没有深究为什么抗拒分离,为什么不可以暴露,在察觉到的第一时间选择了逃避。


      而刻意躲避的时间线恰巧和他突然下滑的职业曲线重合了。一时间也很难说明,这其中是否还有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总之,不敢见他。


      那段时间里,唯一让他们产生交集的就是朴载赫。


      热情奔放的大金毛不知道是否嗅觉失灵,没有捕捉到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和往常一样组了三人局,又因为想要儿童套餐里附赠的玩具被打发去单独点单。


      孙施尤极力维持面上的平静,率先挑起了话题:“朴载赫还真是小孩子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朴辰成和之前一样体贴,并没有质问产生这场单方面冷暴力的原因,顺着他的话搭腔:“载赫一直在好好长大啊……吃的苦也不少了,怎么可能还是小孩子,只是有时候装作小孩可以更好地应对痛苦吧?小孩哭完了不就把事情翻篇了吗。”


      “这是你陪他玩幼稚游戏的理由吗?”这句话仿佛早就堵在孙施尤的嘴边,只等这一刻一吐为快。


      “什么幼稚游戏?”朴辰成皱起了眉头,身体力行地表达了自己的困惑。


      孙施尤知道他是真的不明白自己指的是什么,这一认知让他感到心里有块东西被硬生生地拽下来,巨大的石块压上去,碾得血淋淋一片。


      浑浑噩噩地捱过了那个聚餐。


      朴辰成关于朴载赫的那个论断倒也不无道理,只是孙施尤还是愿意把他当作一个小孩,不会想太多,没那么容易共情。陷入职业低谷期,他不敢在朴辰成面前流露一丝一毫的挣扎疲惫,杞人忧天地担心他会因为自己影响情绪,和朴载赫吐苦水的时候倒是毫无心理负担。

      

      更加没有勇气去做朴辰成的超人。


      他没有了解过具体情况也知道朴辰成的21年并不好过。有时候自虐一般的从朴载赫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个地狱绘图来,除了长吁短叹一番也无事可做,他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彼此安全的距离,自持着不愿以关心的名义去撕裂对方的伤口,辗转反侧了几天终于删删改改憋出几句安慰鸡汤,像是对着溺水的人在岸上排演了一遍人工呼吸。


【刺痛】


       纹身针在胸口勾画,密密麻麻的疼痛不间断地传来。孙施尤忍不住攥着自己大腿处的裤子发出了闷哼。


       “胸口这块是会感觉更痛一点的,您还特别瘦”,纹身师试图以闲聊转移他的注意力,语气柔和地说,“其他客人纹这种宝剑什么的,一般都选在大臂上,但我一开始设计这张稿子的时候,想的就是胸口。”


       孙施尤从刺痛里缓过神来,神经末梢仿佛在这一刻放大了数十倍,他感到胸口在微微发烫,细小的创口里塞满了像跑车一样的纹身针极速漂移后遗留下的肿胀酥麻的印痕。他在疼痛的漩涡里看见一根由几个关键词串成的稻草,还没等在脑海中将它们通顺成句,便不管不顾地抓住,他问:“什么?您设计这张稿子的时候想的是什么呢,是想象着讨厌的人画出来的吗?”


       “怎么会呢,恨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做不好,当时是很偶然地看到了一句话。”


       纹身师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留给孙施尤一点时间,让他被疼痛占据的大脑得以喘息。他偏过头去,恰好看见纹身师微微开合的双唇,那句话踩进他的脑袋里:


       “要不是有人告诉我这是爱,我会以为这是一把赤裸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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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间又受了王子殿下的挑拣嫌弃,吵吵闹闹往返了几次终于拿着饮料回训练室的时候,朴载赫却关了电脑对着反光的黑色屏幕整理自己的刘海。


       看起来是打算出门的样子。


       面带微笑还有心情哼唱小甜歌的样子让孙施尤更加不爽,将手里的饮料随手摆在自己桌上,倚在一旁,抱着胸揶揄:“哎哟哎哟,这是要去会哪个小情人啊,瞧把我们王子高兴的,自己去拿个饮料的时间都没有。”


       大金毛难得的没有去接这个飞盘。


       “什么女朋友啊”,朴载赫掏出手机确认了一眼时间,抱怨似的拉长了声音说,“是辰成这个麻烦家伙啦,说什么今天好烦,要我等下陪他去散散步。”


       听罢,孙施尤产生了一种很矛盾拉扯的情绪,他一面觉得朴辰成找朴载赫发牢骚或许是和他想法一致,一面又因为朴载赫此刻拥有的他很久之前也拥有过的朴辰成难得一见的分享欲而酸涩不已。


       他感觉到自己的情绪滑向一个危险又未知的领域,找茬似的问:“那你这么高兴,是要幸灾乐祸哦?”


       “不是啊…我又不是因为他说烦才高兴,也有一点啦,他跟我说我是挺高兴的,但是不是因为…哎呀,这太复杂了,你不懂。辰成说烦的时候,不是什么严重情况,我陪他聊一会儿天就好了,又不是去年那种时候…那才要担心着急呢。”


       前言不搭后语的话确实很难理解,孙施尤努力理解了一会儿,大脑的一部分又积极地阻止他去深思这段话,最后只是又轻轻地问了一句:“去年…去年他也这样经常约你散步吗?”


       “不会啊,辰成和你一样,你们俩都不知道藏了几个心眼,不开心的事都喜欢自己闷着,多难受啊…都不知道你们怎么憋的住的,去年是我去找他的啊,有空就发消息骚扰他,去赖在他身边。他有时候跟我说话,有时候不说,我就陪着他。你别看他好像特别…那叫什么来着,就巴不得离别人远一点,好像自己一个人可以把所有事扛下来,他一个人是能活得好好的,但朴辰成他啊,没我不行。”


       孙施尤感觉自己胸膛发烫,他已经分不清是什么东西击中心口,眼眶也开始发酸,明明没有什么痛苦或者悲伤的情绪,脑子里只是空荡荡的一片,眼泪却好像听到海底鲸群召唤同伴的密语,在一种奇异的感情共振里急切地流向源头,迫不及待地要挤满眼眶,他低头偏向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你又在说胡话了朴载赫,明明前面自己都说了他一个人也能很好地活着,为什么没有你不行呢,朴辰成这样的人,没有谁都可以活得好好的。”


      “哎呀,他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朴载赫又看了一眼手机,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转身往外走去,路过他的位置还顺手拿走了那瓶饮料,像对着那个塑料瓶,又像是自言自语,说道:“但是我就是可以感觉到,没有载赫的话,辰成会变成一个只能好好活着的怪物。”


      朴载赫哼着没有唱完的小甜歌出门了。第一滴眼泪终于落下来,剩下的泪珠就仿佛断了线一般,争先恐后地往下掉,孙施尤的内心反而出奇的平静,他沉默着擦挤眼眶,在模糊变形的视线里看着朴载赫的背影,焦点最后落到他拎着的那瓶饮料上。


      那是朴辰成最爱喝的。孙施尤冷静地回忆起这件事。


      他清楚地知道,有些无法逆转的事情在他尚未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发生了。


—————————————————————————


      爱和剑是一样的东西吗?


      胸口的宝剑已经铸就,孙施尤依旧紧咬着下唇,他终于感受到了莫大的悲伤,眼眶里却干涩一片,或许盛满泪水的容器在上一次就被凿穿了底部,眼泪奔涌而下,一滴都不剩了。


      没有人告诉他那是爱。


      他便一直以为高悬头顶的是落下来会伤人伤己的剑。

【小偷】


      再次见到朴辰成已经是接近春假尾声时候的事了。


      是两个人都认识的哥哥组的局。


      朴辰成刚下从釜山开回来的大巴就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后面还跟了一个朴载赫,在场的朋友有几个并不相熟,只忙不迭地点头打招呼,玩的好的几个已经开始调笑:


      “两位是刚结束蜜月旅行回来吗,就一顿饭的时间也不能分开吗?”


      朴载赫拍着他们的后背一路走过去,到孙施尤身边坐下,途中也不忘嚷嚷:“说什么呢,澄清过几百次了,表白的是朴辰成,那是他单方面的行为。”


      旁边几个不大认识朴载赫的朋友也笑得一脸揶揄,孙施尤好心地为他们解释:“不是啦,他们在开玩笑,两个朴姓AD在直播里尺度很大啦。”


      那边开玩笑的朋友又不乐意,反驳说:“施尤呐!你这样一解释弄的跟真的一样了。”


      孙施尤倒酒的手一颤,他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撇了一眼,位于话题中心的两位主人公倒是坦坦荡荡,酒吧里开始放音乐,朴载赫凑在朴辰成的耳边讲话,后者一边听着一边把朴载赫面前斟满的一杯酒倒了一半在空杯子里。


       “辰成哥怎么帮着耍赖呢,说好了今天不醉不归的啊。”


       “朴载赫都把釜山吐脏了,你还想让他污染首尔街道啊?我跟你约的酒局,我不醉不归行了吧?”


      朴载赫拿酒杯扣了一下桌面,打算说点什么,被朴辰成抓着领子一把拉到后面靠在沙发背上,两个人相互瞪眼说了几句,重新坐直的朴载赫最终作罢,默许了朴辰成的安排。


      今天来的都是些千杯不醉的朋友,孙施尤没喝几轮就假意要吐,躲得比朴载赫还后面。


      DJ换上了更劲爆的舞曲,震得他耳朵疼,索性借口上厕所,跑去门口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没过一会儿,朴辰成也跌跌撞撞地走出来,他喝的不少,扶着路边的行道树还站不稳,孙施尤过去把他架到自己身上。


      朴辰成迷迷瞪瞪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嘟嘟囔囔地重复喊他:“施尤呐…”


      孙施尤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骤然生出一股庆幸,还好,你没有错把我当成谁。


      他轻轻地回应,一声接一声的“嗯”。


      等到朴辰成不再说话了,他才按着自己的胸口,隐忍着霰弹般的悸动,尽可能平静地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们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有小偷把你从我身边偷走了呀,狡猾又天真的小偷…”


      朴辰成突然扭头看他,带着一种莫名的失落,喃喃地叫他:“施尤啊…”


      这算怎么回事。孙施尤低下头,难过地眨起眼来。


      “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呢,原来躲这来了。”


      孙施尤扭头去看,一件外套劈头盖脸的砸下来,肩上的重量蓦然减轻,他空出双手把衣服拽下来,发生是自己落在酒吧里的。


      “他们说你去上厕所,这么久没回来我就知道一定和以前一样跑门口来了,大晚上的也不知道带件衣服,冷不冷啊。”


      “你傻不傻,带着衣服他们不就知道我想尿遁了吗。”孙施尤吸了一下鼻子,把衣服穿好,掩盖了一下方才的酸楚。


      “那怎么又不跑了?”朴载赫拽住东倒西歪的朴辰成,了然地接话说,“哦,碰上这个醉鬼了是吧,不过现在有我制裁他啦,施尤你想跑就先走吧。”


       朴载赫看着高高壮壮的,力气却不大,孙施尤过去帮忙一起扶了一下。


       谁知朴辰成突然面朝他倒过来,下巴磕在他的肩膀上。


       孙施尤这下分清楚了,击于他的,令他胸口发烫的是爱。


       于是,用想要揉进骨血的冲动,做最简单的拥抱。

—————————————————————————

     他躲在树的后面。


     孙施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藏起来,只是在回宿舍的这条必经路上,看见了两位散步回来的AD站在不远处聊天,他的身体先一步行动起来,闪到树干后面。其实完全是多此一举,站在前面的两个人完全没有想要环顾四周的意思。


     但这会给他提供一种安全感。孙施尤背靠着树干,扭头望了一眼,两位AD的对话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步,本来打闹间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已经互相滑开,只剩指尖在做最后的道别,朴辰成扭过半边身子,另一只手已经扬起,准备做再见的风帆。朴载赫突然向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腕,用力拽过来,抱了个满怀。


      那是很用力的拥抱,孙施尤瞄一眼就能看出来,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对方身体里。


      他像个小偷,窃取了一段本不属于他的记忆。


【爱】

      朴载赫带着朴辰成拦了一辆出租车,孙施尤沿着街道慢慢地走。


      风一直吹,他的身体像是一粒尘埃,被裹挟着,往前,一直往前。


      灵魂慢慢升腾,凝成一滴水珠,重新掉进他的眼眶。


      身后有车子在按喇叭,孙施尤愣愣地回头,眼熟的出租车里朴辰成扒着窗户叫他:“施尤呐,回家啊,送施尤回家。”


      他坐进后座,朴载赫刚把人从车窗旁拉回来,又开始抱怨他:“干嘛走那么快,要不是这家伙一直喊你名字我都要忘了你今天直接回宿舍,反正顺路,把辰成安顿好,我们一道回也省事,看你今晚也没少喝,辰成明天酒醒了要是知道我扔下你一个人,肯定要骂我。”


      孙施尤倚着车窗笑他:“哪能啊,谁不知道朴辰成最近追着你表白,怎么舍得为了我骂你呢。”


      朴载赫满不在乎的啧了一声,他竖着手指戳了一下靠着自己肩膀的脸颊,吐槽道:“他最会玩这种把戏了,我才不上当呢,朴辰成的喜欢从来都不是靠嘴巴说出来的。不过,虽然感觉你们之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得有点奇怪,但辰成还是……反正他肯定会讲我的。”


      或许朴辰成是对的,朴载赫早就不是什么小孩了。孙施尤侧头看了他很久,然后噗嗤笑了一声,他说:“载赫啊,你还是适合说些幼稚的话。也没有变得很奇怪吧,我和辰成。就是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的啊……”


      水流过来,要用什么阻截。


      何况有些事是无法挽回的。拉开弓的那一刻,箭射往何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挽弓这个动作已经发生了。


      车停在路边。


      孙施尤替朴辰成把外套拉好。


      风也停了。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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